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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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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招凝是跟在畢玲燕後面進入的極寒宮, 畢玲燕等人被極寒宮弟子引入流雲峰中休息。

極寒宮大婚布置的尤為隆重,紅綢從最頂上的大殿鋪下來,整個極寒宮都籠罩在紅色下。

但許是極寒宮遍宮冰封, 冰冷與大紅對沖, 顯得違和而古怪,特別是在無人的時候, 有一種偏向血的死寂。

大婚會在七日後準時開啟。

招凝抽空去了一趟白霞殿, 白燁果然沒有回來,凍絕大殿中也沒有見到小冷彤的影子。

她頓了頓, 還是去了流雲峰。

流雲峰負責的長老正在招待新來的客人,畢玲燕等人便在其中, 她修為低卻立於筵席中部,這樣的位次仿佛說明她代表著昆虛。

今夜月晦,幾個負責招待的煉氣期外門弟子, 抵著頭, 捧著托盤向流雲峰玉華宗暫住的靈璧洞府去。

招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隊伍後方,她輕輕一拍最後一個女弟子的肩膀, 女弟子疑惑回頭,還沒有看清來人便昏厥軟倒。

她一手接下墜落的托盤, 一手將女弟子扶住, 轉而掐了一道法訣, 將女弟子以五行搬運大法送到其他地方。

身形幻化, 跟上弟子們的腳步。

一切無聲無息, 沒有任何人察覺。

托盤裏裝的是極寒宮的冰晶果,有洗經伐髓的功效, 對於低階弟子是極佳的靈物,每次極寒宮這般大典, 都會備上些許給客人,讓客人帶回宗門。

招凝跟在侍女後面,進入到靈璧洞府。

玉華宗等人還沒有回來,幾個弟子便在外等著。

大抵到了亥時左右,玉華宗等人才過來,為首弟子向畢玲燕介紹冰晶果,並說,“她們是外務殿安排過來的外門弟子,青煙和清影,幾位貴客若是在極寒宮中有什麽交代或者想在極寒宮走一走,可以吩咐她們。”

招凝和另一女弟子上前,朝幾人微微拱手,“見過諸位前輩。”

“勞煩極寒宮這般妥帖安排,恐怠慢了兩位仙子。”畢玲燕說著客道話。

為首弟子笑了笑,“這是我們極寒宮待客的規矩,還請貴客安心。貴客趕路辛苦,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除了招凝和青煙留下,其他人都退走了。

畢玲燕這是第一次來極寒宮,上一次壽典她並沒有來。

她看著兩人笑道,“我們想面見宮主,不知可有機會?”

招凝卻道,“畢宗主若是想要獻賀禮,可以交由我們轉交入宮中,或者大婚之後慶典當面獻上。”

這般一說,畢玲燕頓時無聲了,她不可能將賀禮這麽交給兩個外門弟子,“不勞煩二位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要休整,你們……”

“我們就在洞府外的雜役小屋,畢宗主若是有什麽吩咐只管喊一聲便可。”青煙回答,“我們先下去了。”

他們離開後,青煙率先進入小屋中,憋了一路,不屑絲毫不掩,“這是哪裏來的宗門,一點規矩都沒有,築基大圓滿就能做宗主了,當真是寒磣,真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資格進入我們極寒宮。你說是不是?”

她沒有聽見招凝回答,剛一轉頭,卻見面前閃過一道靈光,他話語戛然而止,緊接著直楞楞的昏厥在榻上。

招凝在小屋上下了一層禁制,雲絲千幻鬥篷掩去身形,悄無聲息地靠近洞府。

洞府中,玉華宗幾人正在說起賀禮。

“宗主,不用著急,這極寒宮是從上古傳承下來的宗門,規矩很多。我們與他們無法抗衡,便隨著規矩來吧。”一名金丹長老在旁邊勸慰著畢玲燕。

畢玲燕自知也只能這樣,她在正榻前轉了轉,而後手一動,將玉盒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這東西還是盡早交給極寒宮,不然我心中沒底。只有將極寒之心拿到手中,才能平覆。”

“宗主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也就這幾日時間了。您再等等。”金丹長老也沒有辦法,今日在酒宴上,他就感覺到了,即便他是金丹,可也只是下品金丹,明明是同境界的人,他卻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威壓,於在座的真人面前根本說不上話,甚至別人根本就不理。

他嘆了一口氣,只能多勸畢玲燕忍住。

招凝靠近時,正巧看見那桌案上擺著的玉盒,正是前幾夜竊取出來的。

可是這玉盒中的大法不是假的嗎?為何這玉華宗等人還是這般態度,難不成他們都不知道這玉盒中的功法不是真的,功法也不在金丹長老那裏?

招凝狐疑,看來她得有所行動。

畢玲燕和金丹長老說了幾句,轉而便回到自己房間了,維持著她有些不能讓人理解的睡眠習慣。

這天夜裏,招凝再次進入到畢玲燕的房間中,若是想讓看著玉盒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情況,很好辦,讓他們自己暴露就行。

她刻畫出一道上古雲紋打入到禁制中,禁制出現微微的晃動,轉而又將木盒放回了儲物鐲中。

到了第二天清晨,招凝在外遇上撓著頭出來的青煙。

“對不住啊,清影。”青煙對招凝並沒有多少懷疑,她的記憶並不完全,根本不知道是招凝將她弄昏迷的,還以為自己貪睡,“是我偷懶了。”

招凝笑了笑,“沒事。”

她看了一眼青煙,“你是不是這幾日修煉太過了,這邊沒什麽事,你回去修煉吧,我在這就好了,我不會同其他人說的。”

她撓了撓頭,“可是……那,我分一半貢獻給你?”

“不用……”

招凝剛說什麽,就聽到洞府中一聲尖叫,兩人目光一對視,青煙趕忙向洞府裏去,這是在極寒宮裏,若是客人出了什麽事,別說貢獻點了,還會受到懲處。

但是他們剛靠近洞府,就被一個玉華宗長老攔在門外。

這長老不過築基中期,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不好意思,是我們宗主不甚打碎了房中擺設,下意識出聲。我們會依價賠償。”

青煙道,“無事的,這些都是凡俗之物,極寒宗有很多,不需要貴宗賠付。我們且將碎片撤了,換新的裝飾來。”

長老卻已經拿出一個靈袋,靈袋中裝著碎片,青煙顯然沒有想到這玉華宗這般迅速,她楞神的接過。

就聽長老說著,“那便麻煩仙子了。”

既然對方都這般說了,她們也不好進去。

“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走出洞府院子,青煙朝院子看了一眼,又小聲跟招凝道,“清影,你留在這看看是怎麽回事,我去同外務殿說說。”

招凝自是答應了。

待青煙走後,她閃身進入院後,果然聽見畢玲燕驚恐的聲音,“怎麽會這樣,功法呢?禹餘天河真解的功法呢?”

玉盒在桌上攤開,裏面已經沒有秘禁幻化出來的功法了,而一瞧周圍人的態度,皆是一副“怎麽會這樣”,俱是不解。

招凝皺眉,玉華宗也不知道禹餘天河真解不見了。是清霄宗的人做的?不對,清霄宗根本沒有記載這種禁制手段。

思索片刻,微微一頓,想起前幾日畢玲燕驚弓之鳥的狀態,好似遭了偷襲,難不成是清霄宗的另一波人將東西掉包了,是紀岫他們?

這時,長老們卻另有擔憂,“宗主,這禹餘天河真解被偷走,我們該拿什麽進獻賀禮。這是要當著整個九州修真界的面將賀禮送上,這若是被其他宗門知道,或者隨便送些價值不高的,會被整個九州恥笑的,我們在昆虛更沒有威望了。”

畢玲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她在屋中來回的走動著,“怎麽會突然消失,之前不是一直在,這才剛進極寒宮。”

她一頓,“難道是外面那兩個極寒宮練氣弟子偷得?”

“不會。”時才攔住她們的築基長老走了進來,“這兩個弟子只有練氣六層,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靠近洞府,更不可能從宗主的儲物鐲中取出東西。”

“那為什麽會不見了,明明從清霄宗手上交過來的時候,沒有半點異常啊。”

這話讓窺視的招凝神色更冷。

其中一個長老一拍手似乎想到了什麽,“是我們在凡俗遇見的那個清霄宗餘孽?!”

“你們不是說虛驚一場嗎?!”畢玲燕氣急拍了拍桌子,“那女的孤身一人,說是清霄宗在外歷練的弟子,修為不過剛築基,怎麽可能偷走大法!”

招凝為驚,不是紀岫等人,而他們的說法,讓招凝忽而想到一個人。

雲錦凡——

她在昆虛魔化之劫前感應到什麽提前逃離了,而之前她就表現出對禹餘天河真解的垂涎。

再加上她身體裏藏著元神尊者的殘魂,以元神尊者的見識知曉並施展混元萬幻秘禁並不意外。

就在這時,外面忽而傳來腳步聲,來的卻是極寒宮一位負責賓客的管事,不過築基修為。

他一過來並沒有打招呼,招凝從外面繞回來,就見青煙朝她擠眉弄眼。

管事一靠近,就讓玉華宗的人有所察覺,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玉盒。

“聽聞畢宗主清晨起了些火氣,可是我們宮中招待不周,我特意帶兩名弟子過來看看,若是有,便向諸位賠罪。”他說話很客氣,但是目光在玉盒上掃了兩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出這玉盒裝的是什麽,是不是進獻給霜瀧上人的賀禮。

“不敢,不敢,只是我們的私事。”畢玲燕上前,連忙將管事扶起來,“您知道我們昆虛修真界最近幾年不太平,我是為這些事生氣,卻叨擾到了主家,是我們的錯。”

“原來是這樣。”管事笑了笑,“既然如此,青煙,將屋內擺設重新整理一下。”

“是,管事。”青煙應了一聲,很快她掐了一道法決,手中的靈袋浮起,裏面的東西從靈袋中鉆出來,而後規規矩矩的擺在洞府中。

一切煥然一新之後,管事又道,“幾位貴客,既然已經到了極寒宮,便不要再為宗內之事憂心了,權當在此放松放松。我們極寒宮有上等的佳釀,特別是千夢一醉可是玉液瓊漿,幾位若是感興趣可以到百花閣一嘗。”

“多謝管事。”長老說了一聲,又道,“不知這極寒宮附近可有什麽坊市,初入承玄我們想要四處看看。”

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們一眼,“極寒宮處在極寒之地,最近的坊市在千裏之外的苔原上,你們若想去,恐怕時間有些久,不如慶典結束之後在去看看。”

幾個玉華宗的人敷衍了幾句,道了謝。

管事目光又掃了一眼那打開的玉盒,走了出去,青煙跟在後面,沒人了便問,“管事,這玉華宗想要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送給太上長老大婚的賀禮都能丟,當真是沒用的宗門,怎麽混到我們極寒宮來的。”

“就是就是,當真令人好笑。”

招凝沒有跟他們走太遠,她抱臂看著,這事之後,從兩人嘴中就會傳出各種關於玉華宗的不好傳言。

入夜,其中一個築基長老想起管事說到的千夢一醉,心思一轉,去了百花閣,飲著酒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但走到半路的時候卻猛地視線一暗,再次醒來卻是在一處黑暗洞穴中,他沒辦法出去,四周封鎖了極其繁覆的禁制,完全束縛了他的腳步和修為。

“什麽人,竟敢在極寒宮暗算老夫!”

沒有人回答他,他思維一轉,“你,難不成你們是極寒宮的?極寒宮原來就這般待客的嗎?”

就在這時,忽而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昆虛現在什麽情況,清霄宗的禹餘天河真解為什麽會在你們手中?”

聲音明顯有所變幻,似男似女,辨認不出。

但是在這質問中,長老卻明顯察覺到什麽,“呵,我當是什麽人呢,原來是清霄宗的餘孽,難不成禹餘天河真解是你偷得,你竟然混進了極寒宮中。”

招凝沒有多理,只是冷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長老不屑一顧,“你這小娘皮子,以為有一手神出鬼沒的身法和禁制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訴你,你且小心,等老夫出去,必要將你揪出來,再讓極寒宮給你定個擅闖宗門的死罪。”

見他依舊威脅,招凝耐心不足,一詹紅燈籠出現在洞穴頂部。

築基長老立刻熄聲擡頭,心頭一驚,就在這時,卻見紅燈籠中鉆出一團怪異的妖霧,那妖霧撲向他,無數的妖靈向他神魂撕扯而去,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似要神魂俱裂。

“不不不,饒命,饒命,我回答你的問題。”

那妖霧似有感知般,向外擴散了一圈,遠離了他周身半尺,將他包圍在中間,就在這時他強行施展法術,想要趁此機會反剿滅妖霧,卻發現那妖霧反而更加狂暴,一瞬間將他吞噬到殘喘。

“我不敢了,不敢了。”

這妖霧這才散開。

那長老說道,“清霄宗現在已經是玉華宗的分舵了。”

招凝眉頭皺的很深,只聽他說,“我不知道宗主到底怎麽說服的清霄宗,只知道她去了清霄宗地底一趟,回來後清霄宗便向我們玉華投誠了。”

清霄宗地底是上人的閉關之地,但是據說已經身死道消了,難不成下面還有其他的清霄宗上人?

不過既然清霄宗投誠,他們能拿到清霄宗大法也屬正常。

“你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麽?”

“是一個清霄宗內門弟子,好像叫雲錦凡。”

果然。

“她以拜謁的借口接近宗主,同宗主拉近關系,卻暗藏禍心,險些將宗主暗算了,還好兩位長老及時發現,但那弟子身法卻極其詭異,速度奇快,連兩位長老都沒有抓到。沒想到她不是想暗算宗主,是想要將功法偷去。”

招凝簡單問了幾句,而後燈籠消失,人似也消失了。

這築基長老訝異的四處看了兩眼,下一刻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的酒氣,千夢一醉,醒來多久都不會記得當時的事情。

七日後。

極寒宮祭天臺雲霧繚繞,洪洪鐘聲,仙樂陣陣,威威盛況,如至仙境。

九州無數貴客親至,眾人立於兩側觀禮臺。

大婚禮官乃極寒宮大長老,宮主湛游不知道去哪裏借酒消愁。

招凝因天宮接見成為極寒宮天驕之一,同極寒宮之長老天驕立於右側觀禮臺,左側觀禮臺是九州各大宗門、家族、散修盟能人。

畢玲燕正巧此時被大典引導弟子引上左側觀禮臺,位次在中部,左右微微頷首,擡眼一瞬就看見闔眸靜等的招凝。

“她怎麽會在這,明明是個懦弱無能的家夥……”她下意識地低喊出聲。

聲音雖低,但左右兩邊仍舊聽的清楚。

右側是汴州天行宗的宗主,頭發花白,金丹大圓滿,聞言擡眸看了眼,不讚同地轉眸看畢玲燕。

見是個晚輩,大致知曉她特殊的身份,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邊是極寒宮天驕。”

他雖不知畢玲燕在罵誰,但是大致方位還是能辨認出的。

“畢宗主,慎言。”

“極寒宮天驕?她怎麽會是天驕,她不應該茍活在凡俗嗎?”

“畢宗主,這話可不能這麽說,就算天驕之前有再多淒慘經歷,他們如今是受天宮賜福的天之驕子,公認的未來上品金丹。”她身邊另一中年宗主說道,“畢宗主,諒你年紀小,初接昆虛第一宗門,可不能再不知禮數了。同境界天驕該行禮問候。”

畢玲燕嘴唇抖了抖,神色依舊不可思議的模樣,仿佛還在那說著“不可能,怎麽會……”

等到大婚即將開始的時候,招凝才擡眸,她目光掃過對面,接受到畢玲燕震驚又質疑的表情,卻直接無視了。

視線下落,卻見霜瀧上人與羽辰已經出現在階石下方,一身奢侈華麗至極的大紅婚衣,紅霞鋪地,仿佛將世間所有光彩凝於身後。

“靜!”一聲高唱。

一瞬大典現場萬籟俱寂,仙樂起,奇香陣陣,霜瀧上人與羽辰分立冰鳳階石兩側,一條紅綢喜花連接兩人。

第一步登上天階,冰鳳階石游走過道道靈光,隨著他們一步步向上,卻聽兩聲鳳鳴,巨大的冰藍虛影從階石上飛出,環繞二人又游走向上。

上古冰鳳,極寒宮的傳承之始。

“霜瀧上人和羽辰妖帝當真是般配啊。”

走過長階時,左側觀禮臺上有人小聲說著。

即使再不理解這大婚或者不屑妖族,也不敢在這樣的場合出聲,放耳聽去,盡是讚美之聲。

“當真是神仙眷侶,九州之內找不到第二對了。”

“聽說兩位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咦,今日怎麽沒在大典上看到啊。”

“許是躲在哪兒偷看吧。”

小冷彤和白燁時值至今都沒有回來,招凝看著兩人緩慢走上祭天神碑前定下,心中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祭天神碑上接天道,下啟人心。

“今以一紙婚書,上表天道,敬告九幽……”

唱閉,兩人同行敬拜天地,再拜眾生,最後敬拜彼此。

面對面躬身之前,兩人目光對視,霜瀧上人目光冰冷,再也沒有之前繾綣纏綿的眼神,而對面羽辰溫和的表情一頓,轉而像是沒有看到似的微微一笑,率先躬身下拜,霜瀧上人跟上。

就在此時,天道神碑上起了一層濃霧,兩人姓名呈金色顯現在霧中,冥冥中好似有一聲鐘響,金色字樣糾纏在一起如流光射向無盡虛空。

“禮成!”

卻聽又一聲唱,整個大典眾人齊聲恭賀。

“元嬰連理,天道見證,祝仙福共享,長生久視。”

此語回蕩在天地間,整個極寒宮渡上一層榮光。

霜瀧上人手掌搭在羽辰手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吾一生六千餘年,十歲引氣,二十築基,斬凡得遇羽郎,二百歲卻不甚分離,從此等了五千年。”

羽辰面上的溫和漸漸退去了。

而臺下卻在讚霜瀧上人是癡情人。

“五千年了,我一直在等今天。”

她慢慢靠近羽辰,伸手去觸摸羽辰的臉頰,羽辰神色略顯哀傷的看著她。

觀禮臺上所有人都看著,總覺得這一刻哪裏不對勁。

只見下一秒,一把劍貫穿了羽辰的胸口。

羽辰仍舊站在那裏沒有絲毫動作,只是悲傷的看著她,任憑那只劍刺入了他的心臟。

最先令眾人驚覺的不是痛苦聲,而是鮮血滴落在祭天臺上的聲音。

那聲音清脆極了。

緊接著便是淡淡的血氣彌漫的氣味。

“怎麽回事?”

“哪裏出事了?”

觀禮賓客嘩然,但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經鎖定在祭天臺上,一時間臉上的表情不是驚愕,而是果然如此。

霜瀧上人將長劍拔出,對於元嬰上人來說即使刺中心臟也不會立刻死去,可是那把劍不是普通的劍,那是能斬碎肉|體和神魂的靈寶,更何況羽辰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抗,他好像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或者說在他出現在極寒宮的時候,他就在等待這一刻。

“霜瀧。”他的聲音像是噎著最後一口氣,最後只說了句,“對不起。”

而後轟然後倒在地上。

霜瀧上人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她擡頭看天,天上祥雲忽而變得詭譎,無數黑雲扭轉聚集。

她開始哈哈狂笑。

“情是什麽,只有修為才是真正的道。”

黑雲越聚越多,已經連接到神碑頂上。

觀禮臺上沒有因為剛才的大婚當時殺夫而詫異,卻在此時驚愕萬分,甚至不少宗主想要直接離去。

“元神雷罰?”

元神雷罰是化神最後突破到元神的標志,只有一道天雷,但這道天雷的威力卻異常的厲害,死於此道天雷下的元嬰老祖不計其數。

好在這場盛典足夠的宏大,天雷範圍並沒有將觀禮臺籠罩進去。

第一道天雷醞釀著。

霜瀧上人低眸看還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羽辰,“不需要用你道歉,我不悔,今日我亦不悔,只要能晉升元神。”

下一刻天雷砸下,她持劍指天,正要以一己之力攔下,天雷疾速下墜,可在離劍尖還有半尺的距離,突兀的定格在半空,緊接著所有的力量砸在了虛空之中某點。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羽辰撐著身體擡眸悲慟至極的嘶吼,“彤彤!”

哐當——

霜瀧上人的長劍摔落在地。

卻見小冷彤的身影突兀出現在半空,雷罰電光在她身上閃爍,使得她身體好似碎了,無數無形的飛羽向外飄飛。

片刻後她掉落在地上。

招凝擡眸看著,靜靜看著。

白燁終究沒有阻止小冷彤的出現。

“彤彤!”霜瀧上人驚愕至極,她猛地撲身上去將小冷彤抱在懷裏,只剩一口氣的羽辰想要去夠,但是剛才的嘶吼好像散掉他最後一絲生氣,他的意識渙散了,身體從人形變成一只巨大的飛蛾,緊接著屍體又化作無數粉末隨著無形飛羽一起飄飛。

小冷彤似虛似實地手去抓那些粉末,抓住了卻又沒有抓住,粉末從她手上繼續紛飛了。

雷罰並沒有因為小冷彤的阻擋而重新消失,新的雷罰重新凝聚,猛而向霜瀧上人砸下。

“上人!”極寒宮的眾人驚慌的提醒。

她周遭泛起一圈神光,雷罰打在神光上,二者角力,她頭低的厲害,已經無力在做其他了。

小冷彤伸手去觸碰霜瀧上人的臉頰。

她稚嫩而純真的聲音問道。

“娘,為什麽萬古寒冰凍絕大道就一定要殺夫證道呢?”

“娘,若是你渡過這道雷罰晉升元神,你當真就證道嗎?”

“娘,元神之後還有很多境界,那時候你該殺誰呢?”

“娘,彤彤只能陪你到這裏了。”

“娘,彤彤害怕,彤彤走了。”

有那麽一瞬間,招凝覺得這孩子的話不像是一個孩子說的,反而像是一個活了五千年的人的質問。

“不!”

下一刻,就見小冷彤的身體完全無形,無數無形飛羽飄飛,在霜瀧上人分神一剎那,雷罰之力擊打入她身體中,一瞬間她身形渙散,神魂重影,就在這時小冷彤飄散的最後一道靈光飛入霜瀧上人的體內,這股力量讓霜瀧上人重傷狀態漸漸好轉。

忽而之間她緩緩站起來,施展法決,巨大的法印在頭頂旋轉,也抵抗住的天道雷罰。

這場雷罰漸漸浩大,讓天地都為之變色,觀禮臺上的眾人再也無法承受起這樣的天道威壓,只能迅速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雷罰至少經歷了數日,祭天臺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退去。

直到雷罰結束,天地間悄無聲息,本有人想要去祭天臺前看看,忽而聽見一聲使天地慟然的嚎啕。

不得已,觀禮的人在極寒宮的安排下盡數退去。

極寒宮也將祭天臺附近三裏全部封鎖了。

那嚎啕悲慟聲持續了七天七夜。

到最後只剩下嗚咽。

霜瀧上人的背影無力的跪在祭天石碑前。

不,現在不應該稱作霜瀧上人了,應該稱作霜瀧尊者。

極輕的腳步聲出現在長階上,直到那腳步聲接近祭天臺,霜瀧尊者都沒有回頭。

腳步聲在祭天臺邊緣停下,霜瀧尊者擡起頭,無神地看著祭天神碑。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她閉目,“在我沒有生氣前,離開。”

“我是特地來找您的,霜瀧尊者。”招凝聲音淡淡響起,“我可以幫你。”

霜瀧尊者緩緩轉過頭,看向招凝,“我記得你,你是掛在這的清霄宗弟子。”

招凝恭敬朝她禮了禮,“做個交易吧,霜瀧尊者。”

霜瀧尊者沒有說話。

招凝平靜地看向她,“幫我找到清霄宗遺失的禹餘天河真解。我幫尊者接回你的孩子。”

霜瀧尊者的表情瞬間動了,又轉而輕輕笑了,很久很久,她轉身翻坐在地上,看著天。

“你知道我為什麽走到今日這一步嗎?”

招凝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霜瀧尊者。

霜瀧尊者的目光依舊落在天際,緩慢而說著曾經的故事。

冷霜瀧,是她師尊雪語上人起的名字。

她剛出生時被拋棄在苔原上,是極寒宮的雪語上人將她撿回,她天生適合修行萬古寒冰凍絕大道,十歲引氣,二十築基,築基斬凡之時,她遇見了游戲人間風流無心的妖王羽辰。

羽辰無愛,卻喜拈花惹草,遇見冷霜瀧之後卻一變性子糾纏不放,從承玄追到凡俗,從凡俗追到秘境中,在冷霜瀧無數次生死之危的時候出現相救,彼時只知修煉的冷霜瀧第一次動了情,但卻被師尊雪語上人反對並阻止,這反而讓冷霜瀧更加叛逆,甚至脫離了極寒宮,同羽辰去了妖族領地。

好景不長,冷霜瀧很快就知道,羽辰這般糾纏,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當年他在破廟中以香火為食,是一路過的女修點化的他,而這個女修和冷霜瀧幾乎一個模樣。

這樣的認知讓冷霜瀧一念死絕,徹底斬去凡欲,離開了妖族領地,回到極寒宮之後便立刻結成上品金丹。

羽辰找了她百年,最後甚至打入了極寒宮,硬生生在雪語上人手中奪走了她,羽辰告訴冷霜瀧,那個女子就是她前世。

冷霜瀧一念動搖,重新接受了羽辰,卻不想雪語上人還是找到了他們,並且告訴他們不再管他們的感情,只期冷霜瀧快點成就天道紫嬰,時墟之期就要到了。

冷霜瀧彼時已經金丹大圓滿,只差一個契機便可成就,她知道時墟之期比任何之事都重要。

但她尋了很久的契機都沒有找到,眼看時墟之期接近,她又突然接到羽辰傳信,羽辰被人以秘法抓住,要以他的妖丹煉制法寶。

她拼了全力救下,殺了搶奪羽辰妖丹的人,卻沒有想到那人在死前變成了雪語上人。

冷霜瀧崩潰,但同一時間元嬰雷罰至,她晉升了元嬰,緊隨著是心境徹底崩潰,她覺得是羽辰欺騙了她,讓她殺了雪語上人。

她閉了死關,任憑誰來都不行,直到時墟之期到,天宮親自來人,她依舊無言,奇怪的是,天宮卻沒有強行讓她前往時墟。

後來,冷霜瀧知曉自己懷孕了,以為是她肚子裏已經懷裏小冷彤,所以才被放過。

生下小冷彤之後,冷霜瀧已凍絕自心,壽元崩逝,但極寒宮卻以秘法保住了她。

小冷彤出生便有冰鳳之力,壽命萬載,便以消耗小冷彤的壽元強行留下了彌留之際的冷霜瀧,直至幾年前小冷彤的神魂出了岔子,恰好冷霜瀧的心境崩潰在五千年時間長河沖刷下漸漸恢覆了,極寒宮這才解開了小冷彤的封印。

“我可憐的孩子,我甚至沒有好好抱過她。”冷霜瀧呢喃著。

她的心境並沒有再次崩潰,“五千年了,我才懂的,只有修為才能解決我一切的痛苦。只有到了元神,證得大道,才不會被裹挾,才能以我本心行事。”

招凝不發一言,晉升元神之後真的不再痛苦了嗎?真的就……證道了嗎?

微微垂眸,她手掌展開,掌心出現一只輕羽。

“這是……噎鳴冠羽……”冷霜瀧喃喃出聲,帶著驚駭和欣喜。

“我只能從時間長河中將小冷彤的靈魂拽回來。”

招凝的能力不足以讓時間倒流,更不能覆原一切,能將小冷彤救回,不過是因為離開之時在小冷彤身上標記了一絲生生之力。

“夠了,夠了。”冷霜瀧顫抖著。

噎鳴冠羽飛上半空,時空微微波動,好像有無盡的畫面在時空中回溯,直至冷霜瀧看到小冷彤縮在她懷裏質問。

輕羽輕輕扇動,小冷彤的靈魂從時空長河中飄了出來,冷霜瀧伸出手,要擁抱失而覆得的孩子。

卻不想小冷彤的靈魂卻消失了。

“這是怎麽回事?”

噎鳴冠羽化作光點消失。

招凝垂下手,“她害怕你,她的靈魂去了命魂那處世界。”

冷霜瀧僵硬的站著,無力地跪下,眼淚無聲的滑落,最後卻剩下幾字。

“好……好……那邊的娘會比我更愛她……”

她就這般跪著,招凝沈默著,擡眸看天。

冷霜瀧經歷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保護珍視的人,為了追尋心中的道?

她一次次動搖,一次次又被逼著踏上萬古寒冰凍絕之道。

是她的錯,還是道心的不堅。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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